阿根廷‧烏蘇懷亞 / 世界盡頭的元宵節
起飛後第十二個日子,從亞洲、大洋洲到南美洲,一路向南,從23.5°N 來到54°S。氣象預報是樂觀的好天氣,在烏蘇懷亞和旅行社當面確認船票,並在港口看到那艘紅色南極船瞬間,終於放下心中大石──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半個地球外的遙遠夢境。
雖然更南一點還有智利的威廉斯港,但阿根廷最南小鎮烏蘇懷亞, 已是眾所皆知的「 世界盡頭」(Fin de Mundo)。這概念不僅具象在每個商家招牌上,還體現在物價上。世界盡頭的餐廳、世界盡頭的酒,世界盡頭的禮品店,好像世界盡頭已成為一個商標,貼上昂貴的價錢。但地球是圓的,盡頭到底在哪呢?
我在港口邊的「Fin de Mundo」標誌拍照,也去了電影《春光乍洩》中那座紅白相間的美麗燈塔,回程時,看著烏蘇懷亞一點一點亮起的燈光,腦中重疊著張震的獨白。
「一九九七年一月,我終於來到世界盡頭,這裡是美洲大陸南面最後一個燈塔,再過去就是南極。突然之間我很想回家,雖然我跟他們的距離很遠,但那刻我的感覺是很近的。」
烏蘇懷亞的夏天晚上十一點才天黑,去超市買晚餐食材,走出門口,渾圓的月亮從嶙峋的山頭升起。我提著兩手的菜看了很久,又回旅舍拿相機出門拍,從天邊殘存的一抹暗紅晚霞站到天黑,月光為稜線畫上銀白色的輪廓,看到指頭都凍僵。
這是旅途第一個月圓,世界盡頭的元宵節,離台灣好遠好遠。
圖說:
1. 歷經大半年跨時差的買票任務、飛越大半個地球,終於來到世界的盡頭,南極的入口。
1-2. 世界盡頭的特色,就是不管去哪個地方都很遠。
1-3.「1997 年1 月,我終於來到世界盡頭,這裡是美洲大陸南面最後一個燈塔,再過去就是南極。突然之間我很想回家,雖然我跟他們的距離很遠,但那刻我的感覺是很近的。」——《春光乍洩》。
南極
在南極大地入眠
買到船票後,旅行社問我要不要加價一百五十多美金在南極露營一晚,我考慮了一下,回信說好。一晚台幣四千五百元的南極露營體驗,與五星級飯店雙人房價似乎沒差多少,這輩子沒想過住五星級飯店,就把錢拿來露營吧。再說,十二萬的船票都刷了,四千五百元只是可怕的信用卡帳單上另一組數字而已。Once in a lifetime,一生一次,多麼好的藉口。
當然,能不能在南極露營得看老天臉色。在南極的日子,雖然有雪有烏雲,但大都是穩定的天氣,偶爾還露出藍天。出發沒幾天,船長在交誼廳宣布我們正跑在一個強烈暴風的前面,晚我們一班出航的南極船,交誼廳的一面大落地窗在穿越德雷克海峽時被風雨颳破,無奈返航。
玻璃被颳破聽來事小,但這裡是南極,海上可找不到師傅與物料修理。嚴苛西風帶、瘋狂海浪與無法恆定的空調,都會帶來可怕的災難。我們一面說so sorry,一面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氣。
南極第五天,船長研判當天氣候穩定,廣播可以露營那刻,露營組成員從飯桌前跳起來,回房間準備保暖衣物,到衣帽間集合。和我同營帳的是一位印度裔美國女生Susie,她是外商公司主管,這筆度假經費是她前一年領到的一部份工作獎金。工作人員發給我們抗風性能強的雙人帳蓬和兩個能耐極地低溫的厚睡袋,把我們送上橡皮艇,在夏可港(Port Charcot)附近的一處背風面登陸。這天雲層很厚,遮住大半天空,我們分工鋪防水布、釘營釘,幾隻巴布亞企鵝(Gentoopenguin)在不遠處跳水。
極地夕陽有種孤絕的美,橙紅色餘暉穿出雲隙,遠處的高聳山脈像是漂浮在霧氣中,被染成淡淡的粉紅色。氣溫驟降,天還沒全黑。我和幾個捨不得回帳蓬的旅客站在雪地上望著覆滿積雪的岩山,強風拍打著臉頰,來不及擦的鼻水在圍脖上凍成薄冰,沒有人說話。
考量大家的生理需求,離營帳兩百公尺處放著兩個塑膠馬桶,沒有遮蔽物,反正大家都包得密不透風,無法單靠屁股辨識身分。但工作人員會鼓勵大家盡量先在船上解決,一來脫下三層褲子在南極上廁所很不方便,而且需要一點勇氣;二來人類不能在南極留下任何包括糞便的外來物,所以隔天清晨,工作人員得把兩桶結冰排泄物扛回船上,真是件苦差事。
我以為自己應該會興奮得睡不著,但窩在溫暖的睡袋裡,聽著外頭狂風擊打著營帳,和Susie聊沒兩句就墜入夢鄉。
朦朦朧朧間,一陣輕微的啪啪聲由遠而近,在帳蓬前停留一會,又啪啪啪地遠去。隔天早上拉開帳蓬門,營帳旁有一排企鵝的纖細足跡。
圖說:
2-1. 南極夕陽下,我們在狂風中搭起帳蓬。
2-2. 雲霧繚繞的巨大山脈,覆滿白雪。
2-3. 跳水的巴布亞企鵝。
本文授權刊登自山岳/ 曹馥年《出發!到世界討生活:人生逗號,一個女生的環球361天》
《出發!到世界討生活:人生逗號,一個女生的環球361天》作者:曹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