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閱讀了一本書《你可以更靠近我:教孩子怎麼看待生命和死亡》,作者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Elisabeth Kiibler-Ross,M.D.)是國際著名的生死學大師,在書裡教導我們如何貼近孩子的心靈,幫助孩子面對死亡,體驗生命各種滋味。
這讓我想起,大部份的人總是忌諱談死,很多大人對於孩子提及死亡,總是以隱瞞、恐嚇、含糊不清的言語迅速略過,導致孩子對死亡產生很多恐懼的聯想和焦慮,一直延續到成年,仍然對生命懵懂無知。
生命是一間學校,死亡是通過考試,畢業回家
紀伯倫有一首詩,開啟了我們面對死亡的眼睛:
「你們若想知道死亡的秘密,如果不往生命裏面探尋,又怎麼能夠找得到它?貓頭鷹的夜眼在白晝是盲的,牠不能揭露光的神祕。如果你們想看到死神的心靈,就把你們的心門,向著生命的身體打開吧。因為生與死,好比江和海是一體。」
可不是嗎?如果我們老是把「死」當作禁忌加以隔離,連帶的,「生」的部份也會失去某種光輝。
羅斯醫師在書中說了一個扣人心弦的故事,一位九歲癌症病童道奇,寫信問她:『什麼是生命?什麼又是死亡?為什麼年紀輕輕的孩子要死掉?』羅斯向女兒借了彩色筆,用彩虹般漂亮的筆觸和色彩寫了「一封給九歲男孩的信」,還畫上插畫,編成小書,寄給道奇。
羅斯醫師在信上告訴男孩,生命就像一間學校,在裡面我們學習很多人生的課題。譬如:學習如何與別人相處、學習對自己也對別人誠實、學會給予愛也學會接受愛。
當我們在這所學校,通過所有的考試,畢業了,就可以回到我們生命最初的家。在那裡,我們會遇見所有我們曾經愛過的人,就好像畢業典禮之後,一家人團聚在一起一樣。
死亡意謂著,我們已經完成了所有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所要做的事,代表我們可以脫掉肉體,像蝴蝶一樣破繭而出,那時我們就像一隻美麗的蝴蝶那樣自由,不再有任何痛苦和憂慮。
活著,不要有未完成的心願
當孩子或大人面對自己的死亡時,要如何才能幫助孩子接受親人死亡或克服死亡的恐懼呢?羅斯醫師特別點醒我們「活著,不要有未完成的心願」,應該坦然接受臨終病患即將告別人間的事實,而且要積極協助他們完成未了的心願。
羅斯醫師在書中舉了一個動人的例子,當九歲的傑菲知道自己只有幾個星期可以活時,在她的協助下傑菲終於勇敢拒絕父母為他安排的化學治療,選擇馬上回家,完成他長久以來隱藏在心裡的夢想。
原來傑菲生命最大的夢想,就是騎著自己的腳踏車,在附近的街道逛一圈,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但傑菲的媽媽寧可抱著傑菲繞著街道跑一圈,也不要病危虛弱的他冒著從車上摔下來的危險。
為了避免傑菲的媽媽一時衝動,衝到腳踏車上抱走傑菲,在傑菲騎著腳踏車上路的那一刻,羅斯醫師馬上抱住傑菲的媽媽,而傑菲的爸爸則用力抱住羅斯醫師,三個人緊緊抱住對方,避免彼此因為不捨與擔憂擔誤了傑菲最後的遺願。
不知過了多久,傑菲終於帶著滿滿的笑容與自信平安回來了,那種滿足與驕傲就像得到奧運金牌一樣,傑菲不僅完成自己的夢想,最後還把心愛的腳踏車親手送給弟弟,一個星期之後,在家裡平靜安詳的離開人世。
羅斯醫師說,很多臨終病人(即使是未成年的小孩)都知道自己需要些什麼,也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如果他們和你分享未完成的心事,你拒絕傾聽或用自以為是的態度拒絕他們的請求,往往是因為自己的恐懼或對生命的不捨。如果傑菲父母沒有聆聽孩子真正的聲音,就會失去見證自己的孩子可以活得像勇士的神聖時刻。
坦然面對死亡,生命才會破繭而出
羅斯醫師也分享另一個協助一年級的洛莉面對媽媽死亡的故事,洛莉的母親得癌症陷入昏迷已經兩個星期,家人卻不准兩姐妹探視病危的母親,也不知如何告訴兩姐妹實情。
羅斯醫師從洛利的圖畫了解她的焦慮和哀傷,她坦白告訴洛莉:「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要知道媽媽怎麼了。你媽媽現在正在昏迷狀態,這意味著,你媽媽現在就像一顆蟲繭,不能擁抱你,也無法回答你說的話,但她還是能夠聽見你說的每個字、每句話。很快在一天或兩天內,發生在蝴蝶身上的變化也會發生在你媽媽身上。她最後會像一隻蝴蝶,破繭而出。」
在羅斯的引領下,洛莉姐妹終於見到母親最後一面,她們衝進病房,跳上媽媽的床,沒有任何恐懼,而是用力抱住媽媽,把她們心裡的話毫不保留的說出來,原本不准孩子探視的父親也感動落淚。
隔天洛莉到學校,在黑板上畫了一顆蟲繭,還有一隻破繭而出的蝴蝶,與班上同學分享她到醫院探視臨終母親的經驗,而其他同學也敞開心胸分享她們所經歷的死亡,包括寵物或祖父母的死亡。這樣一堂生命與死亡的課程,由一年級學生自己授課,教給其他一年級的學生,讀來格外真摯動人。
面對心靈的希特勒,生命是考驗
最讓我感動的是,羅斯醫師提及她開始思索蝴蝶的意象與生死的意義,是十九歲在波蘭的梅大涅,看見整列火車載滿了被屠殺的孩子們的鞋子和頭髮,剎那間,對人性與生命的不信任,像人間最殘酷的風暴,從她身上襲捲而過。
也許是想尋覓那些孩子們如何面對死亡的蛛絲馬跡,她找到那些孩子們度過最後一晚的軍營,發現孩子們用指甲、用小石頭、用粉筆在軍營的牆上畫上許多圖案,其中最常出現的竟然是「蝴蝶」。一直花了半個世紀,羅傑醫師才找到這個生命的答案。
在梅大涅,當時她還遇到一個僥倖逃過一劫的猶太少女。被殘暴景象震聶的羅斯醫師問她:「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為什麼要待在這樣一個沒有人性、地獄一樣的地方?」
沒想到,那個猶太女孩竟說她原本努力活下來的目的,是為了控訴納粹與集中營的罪行,但後來心裡卻有個聲音告訴她:「如果這樣子做,只會將越來越多的仇恨種植在人們心中,那麼我就和希特勒沒什麼兩樣了。」末了,還反問羅斯醫師:「你相不相信,在我們所有人的心中都有希特勒的影子?」
這個猶太少女點醒了羅斯醫師,負面情緒只會引來更多負面的結果,只有勇於面對在梅大涅所發生的夢魘,把自己從負面、仇恨、怨毒當中抽離出來,並讓它成為過去,才能讓自己依然保有生命的善良與真摯。
換句話說,如果我們想要成為一個真正能愛人、能付出的人,我們得自己先去面對自己心中的希特勒和負面的黑暗。唯有我們勇敢的面對生命的風暴,了解生命迎面而來的風暴對自己的意義,你才知道如何養育孩子,讓他們不會害怕生命和死亡。
因此羅斯醫師鼓勵父母用自然的情緒教育孩子,容許孩子表達自己的痛苦、憤怒和悲傷,甚至釋放心中的希特勒,直到最後自己能坦然面對負面的軟弱和缺點。
如果孩子還太小,就讓他們盡情的自由塗鴉,用圖畫來了解他們象徵性的語言。負面情緒是人自己創造出來的,如果我們可以學習表達自己的情緒,排洩掉埋藏在心中未解決的傷痛,把一滿池從未留下的淚水痛痛快快的發洩出來,我們就可以回到我們最初本來的樣子。
我很認同羅斯醫師的比喻,我們的肉體不過像一棟房子、一間神廟、或者只是一顆蟲繭──我們居住在其中只是短短數十年,如果有一天,我們完成了奉命來到人間所有的任務和使命,在死亡的那一刻,我們就能脫離囚禁我們靈魂的軀殼,脫下身體這個蟲繭,像蝴蝶般自由飛翔。
人生就像上學,你的主修科目是什麼?
生命像一所學校,人生就好比到學校上學,每個人都有自己主修的科目和必須學習的功課。努力把自己的功課做好,通過所有的考試和磨難,將來離開人間就越灑脫也越自在。羅斯醫師最常說的比喻是:「如果你把大峽谷遮擋起來,不讓它遭受風雨的侵襲,那麼你就永遠看不到風雨在岩石上雕刻出來的美麗圖案。」
看完這本書,我突然無懼於生命中的風雨,或任何加諸於我身上的各種考驗。因為,我們來人世走一遭,為的只是追求內在靈性的成長。
我們應該拍拍孩子的肩膀,不要害怕生命最終必須面對的死亡。如果有一天,我們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回顧過往的一切,也許就會恍然明白,原來所有的苦難,都只是為了造就我們,所有的的風雨,都只是為了讓我們活的更堅強更成熟。
驀然回首,了悟的那一刻,也許我們就會如同羅斯醫師所言,像一隻美麗的彩蝶,放下一切,破繭而出。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出處:桂花樹部落格)